43、恃宠(1/2)
薛灵致推开门,门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栽倒在桌上的并棠。并棠趴在桌上,不知是怎么了。
薛灵致回身看门外的雪离,只看见他将门带上。她吐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离并棠相距几尺的地方。
“并棠?”她喊一声,没应。并棠仍旧趴着,薛灵致歪头打量他,又喊了几声
,也无人应。她又回头看门,雪离在门外站着,影子从门缝里透进来。
她越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时候并棠忽然从桌上弹起来,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好像是喝醉了?
吓了薛灵致一跳。
薛灵致抬手按住胸脯,松了口气,问:“雪离说,你们有事和我说,是什么事?”
并棠目光迷离,似乎找不到眼前的焦点,说话声亦是微醺的。
“劝你。”并棠说。
“啊?”薛灵致神色一顿,敛了心神,往前凑了凑,“劝我什么?”
“劝你别吵架了。”并棠诚实回答。
薛灵致在他身前坐下,试探道:“我也不想吵架,我想道歉,可是七爷避而不见,我从何道歉?”
并棠摇头,“不是这个,七爷他爱你。”
爱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模糊不清的,却震荡了薛灵致的心灵。她惊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嗫嚅道:“你说错了吧?”
并棠摇头,又点头,“我们都知道。”他忽然拔高了声音,“他真的很爱你。一直!”
薛灵致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一吓,往后退了退,观察片刻,见他不说话了,又凑了凑,问:“你说笑了吧,我与七爷似乎相识不久,谈不上爱吧。”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在跳,血在烧,这简直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
她与七爷,在佛寺初见,后来匆匆见过几面。所说有因着皮囊而起的欢喜,这是人之常情。而爱之一字,太过沉重。沉重到她不敢想象,提起来就心肝发颤。
爱是存在于话本里的东西,不是么?
并棠眯起眼,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却又死活都找不到焦点。
万分艰难开了口,只有一句:“红梅!”
红梅又是什么?
七爷喜欢红梅,她知道。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牵扯?
她也开始焦急,“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并棠一脸烦躁,突然吼她:“说不清楚!你们这些叽叽歪歪的事情!”
薛灵致被他吓得呼了口气,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忽然并棠一拍桌子,抽出一把刀来,对着桌子一刀下去,削掉了桌子一角。
薛灵致心猛的提起来,同时他又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必须和好!你和不和好!”
眼看着并棠要提刀,薛灵致从椅子上一溜儿起身。门外的雪离听到动静,冲进来见此情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了并棠。
“祖宗!你怎么回事?!”雪离一边拦并棠,一边又看薛灵致,一看又不得了,说话又不利索了。
薛灵致见雪离进来,微微放了心。正要开口,又发现雪离脸上瞬间红起来。“夫……夫人……”
薛灵致嘴唇一动,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
雪离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就……就是想……想劝你和七爷……”
薛灵致见他说话艰难,摆摆手示意她明白了。
雪离松了口气,“你……你明白了吧?”
薛灵致点头,咬了咬唇,问:“你们能否让七爷见我一面?让我和他方面说清楚?”
雪离点头,并棠还在嚷着,雪离一急之下,给了他一个手刀。并棠晕过去,倒在雪离肩上。
薛灵致小吸了口气,“他没事吧?”
雪离摇头,松了口气,“没……没事,就……喝多了……”
薛灵致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那就好。”
雪离道:“您先走吧,我……我到时候再叫您。”
薛灵致点点头,退出了房门。有德在不远处焦急地等着,刚才动静太大,她隔这么远都听见了。见薛灵致完好无损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他们要打你呢?”
薛灵致安抚地笑了笑,手一直按在胸口,否则,她都怕自己的心要跳出来。
方才那些话,落进她耳朵里,从耳朵一直烫到她心口。实在是……过于荒唐,她望了一眼天,简直不可置信。
有德见她表情有异,忙扶住她:“夫人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薛灵致摇摇头,摆手拒绝,“我坐会儿就好了。”
房里的茶是凉的,薛灵致给自己倒了杯茶,手都是微颤的。一口凉茶下去,顺着喉管,压住了几分烧起来的心思。
七爷已经几天没回来了,清醒居内全是她生活的气息,都快闻不见七爷的气息了。薛灵致叹了口气,说:“咱们去找秋娘。”
秋娘在自己房里对账,见薛灵致来了,起身迎她:“夫人怎么来了?”
薛灵致含笑摇头,示意她不必麻烦。上前两步拉过秋娘的手,请她坐下。
“秋娘,我想问一问,七爷他一直很喜欢红梅么?”她从并棠破碎的话语里,似乎窥见了某个不得了的念头。
秋娘嘶了声,回想起来,“许多年了,至于到底多少年了,我年纪大了,不记得了,反正很多年了。”
薛灵致有些失落地吐了口气,秋娘问:“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薛灵致摇头,只说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了,便问一问。”
秋娘点头,哀叹了声,“阿祈这孩子啊,小时候很闹腾,无法无天的,谁的话也不听,就我的话还能听几句。”她忽然说起这些,似乎是觉得自己唐突,带了个抱歉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
“阿祈他不是大长公主亲生的,这事儿阿祈肯定没告诉过你。你定然也好奇,为何大长公主和梁将军都和他不亲。老身便多嘴一句。”
“他母亲原是位小门户家的小姐,当年梁将军英名远扬,多少姑娘都暗暗仰慕他。阿祈他娘也是其中一位,后来不知怎么了当真结识了梁将军,不顾一切嫁了进来,甘愿当个妾室。”
“梁将军与大长公主感情不好,我们也都知道。她当年呢,年纪小,大约是心里抱着一双人的想法的。可惜呢,保家卫国的英雄,不见得全都是一心一意的良人。没几年,梁将军又同别人如胶似膝了。当时她怀着阿祈,也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生完阿祈便上吊了。”
“大长公主便把阿祈记在了自己名下。你别看大长公主生日绷着脸,其实还是心地善良的。但是大长公主生来就是那个性子,和谁都不亲近,和阿祈也就那样。至于梁将军,阿祈总是觉得他害死了他母亲,也就那样。”
“他从小也就我疼,也是个苦命的。你瞧着他在外头呼风唤雨的,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你只要哄哄他,就好了。”
秋娘说罢,拍了拍薛灵致的手。
薛灵致嗳了声,垂眸道:“我晓得了。”
从秋娘处出来,薛灵致只觉得自己心更堵了。原来七爷也是个苦命人。
她扶着有德的手,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能说什么来疏解内心郁结。
秋日短,叶子落得很快,眼看着就落了大半。薛灵致在树下站定,抬手接了一片枯黄的叶子,眼皮垂下来。
七爷生病了。
雪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七爷,给并棠使了个眼色。七爷不让找大夫,雪离摸过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在他们的记忆里,七爷很少生病。他是受了伤也能一声不吭的人,如今不让找大夫也能理解。
雪离看了眼并棠,眼神示意他在这儿守着。他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退出去,没走正门,直接翻的墙。
薛灵致正在房里坐着,忽然雪离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小声啊了声,并棠半跪着,声音有些抖:“夫人,你随我去看看七爷吧。”
薛灵致的手跟着抖,问:“怎么了?”
雪离不说,只说:“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薛灵致沉默片刻,点头。“好。”
命人备了马车,薛灵致上了车,掀开帘子看了眼,不知是去哪儿的路。
马车最后停在一处宅子前,薛灵致掀开帘子下车,看了眼大门。
雪离主动解释:“这是七爷的宅子,不过很少住。”
薛灵致进了门,雪离领着她绕过一处长廊,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他低着头,并不看薛灵致,上前两步替她推开门。
薛灵致看了眼雪离,轻抬腿跨过门槛。
房间里很空,除了一些必要的摆设,空得让人心慌,没有一点人气。房间里最大的就是那张床,薛灵致莲步轻移,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床上躺着一个人,皱着眉头,神色不展。薛灵致轻轻喊了声:“七爷。”
没应。
脸上表情仍是那样,甚至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薛灵致走近床边,坐下来,抬手碰了碰七爷的额头。
她惊呼出声,烫得吓人。
薛灵致起身,快步走到门边,问雪离:“请大夫了吗?”
雪离摇头,“七爷不让请大夫。”
薛灵致沉了脸色,厉声道:“为什么不让?快去请大夫,有事我担着。”左右吵也吵了,不过就是这样。
雪离低着头,许久才应声而去。
薛灵致复又走到床边,看了眼七爷,又环顾四周。这房间真是什么也没有,连块毛巾也没有。
她又迈出门,四处找了找,发现也没有下人。她轻啧了声,沿着长廊往前走,想找处有水的地方。
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怕再走要迷路,又折回去。
这才发现房中有壶冷茶,薛灵致揭开茶壶盖子,取了自己的手帕,放入茶壶中浸湿。待完全浸湿了,才取出来,拧了水,叠成一长条,放在七爷额头上。
七爷头略动了动,薛灵致俯身凑近了些,试着喊他:“七爷?”
七爷又归于沉默,薛灵致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门口。心想雪离怎么还不回来,并棠也不知哪儿去了,按说他二人应当都会在才是。
等了许久,薛灵致将帕子取下来,又放茶壶中重新浸湿,拧了水,再放回七爷额头上。
他的额头仍旧是烫得吓人,薛灵致提了口气。
这时候雪离终于带着大夫姗姗来迟,“夫人,大夫请来了。”
薛灵致退开,给大夫腾出位置。大夫给七爷把脉看诊,说是风寒入体,病势有些凶。
“当务之急,是先得退了热才成。七爷身体康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老夫再开些药,便成了。”
薛灵致欠身道谢:“多谢大夫,雪离,你送送大夫吧。”
雪离应了声,送大夫出门。薛灵致看着七爷的俊颜,只能小声叹气。
这里条件太差,都不知道怎么退热?
雪离很快回来,他是聪明人,当即去找了水盆和毛巾过来。薛灵致取了毛巾,换下手帕。
雪离看着薛灵致忙活,松了口气,悄悄退出去煎药。他们什么困难的环境都活过,煎药这种小事自然拈手就来。
并棠这时候才从屋顶上跃下来,“到时候七爷醒了,怪罪我们怎么办?”
雪离扇了扇火,自然而然地推卸责任:“你顶啊,你劝的夫人。”
并棠阴恻恻瞪他一眼。
薛灵致不知道换了几回毛巾,雪离端了药碗过来。薛灵致接过药碗,仔细吹凉了,才喂到七爷嘴边。
可惜七爷并不张嘴,薛灵致喂到嘴边又顺着嘴角流下去。
薛灵致看得着急,放下药碗,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舀了一勺药喂进去。学了骑马射箭,她手劲大了些,没想到在这儿发挥了用处。
旁边雪离看得瞪眼。雪离挑眉,悄悄退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薛灵致喂完一碗药,手都酸了。她略甩手,刚要喊雪离,回过身发现雪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出去了。
她吐了口气,将药碗端到桌子上,想喝茶却发现茶壶早就遭了秧。只好作罢,渴着嗓子继续照顾七爷。
不知道换了几回毛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七爷睁眼的时候,嗅见了一个熟悉的味道,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垂眸不显,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他的床边,枕着胳膊睡着。
没脾气地叹了口气。
动作很轻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竟也没醒。
并棠雪离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不想叫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三娘。
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兵戈铁马的时候。
他撑着身子起来,终于吵醒了薛灵致。
薛灵致眯了眯眼,歪过头,忽然坐起身,惊喜道:“您醒了?”
七爷沉着脸点头,并不说话。
惊喜过后,薛灵致反应过来,低着眉头,软声道:“对不起。”
七爷终于开口,喉咙是嘶哑的,“你没对不起我什么,的确是我做错了。”
他闭上眼,不看薛灵致。
薛灵致咬唇,纤细的手指从棉被上摸索过来,找到他粗厚的手。拉过来,放到脸颊边上轻蹭。
“我错了,您跟我回家吧。”
她的声音轻轻的,向绒毛轻轻落在他心上,挠得人心发痒。他手指微动,忽然大手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跟前。找到她的唇,吻得发狠。
薛灵致和他距离贴近,呼吸交杂,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良久,七爷终于放开她。
喘着大气,声音仍是发狠:“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一个尚且可以依靠的丈夫?还是认命的妥协?”
薛灵致摇头,她轻咬着朱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诚然,她把他当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也有认命的妥协,但是又似乎不止于此。
见她不说话,七爷又欺身过来,在她唇上一触即走。
声音嘶哑却让人心烧,“我不想当你暂且可以依靠的丈夫,也不要你认命的妥协,你明白吗?”
她咬着唇看他。
“我想要你一颗完完整整的心啊,三娘。”他捂住她的眼睛,苦笑道。
薛灵致想起并棠说的话,禁不住地抖了抖。他手掌落在她眼睛上,吻落在她唇上。当眼睛失去视觉,耳朵的感官就变得敏感。
她听见七爷的呼吸声,也听见自己的。
或许她在这片刻之间也染了风寒,否则她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七爷的柔软在她腔内扫荡,像秋风卷走所有的落叶那样,卷走她的呼吸。她却迎着他的秋风,将自己这片落叶送进风里。
仅仅只是试探的一个动作,在这小小的天地间,被放大成一棵秋树。
他曾经是大兆军中最敏锐的少将军,却在这小小的天地间溃不成军。
七爷的手掌还蒙着她的眼睛,呼吸渐渐退开,他松开手,头摆在她肩上。
她仍旧闭着眼,怯生生地说:“您发热了,咱们回家吧。”
他吐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我不止发热,我还发昏,发烧。”
薛灵致微微睁开眼,手上试探着从他腰间穿过,落在他背上。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相拥的人影。
七爷还是回来了。
府里上上下下又活跃起来,像冰封的冬天终于过去,春风吹进来似的。
薛灵致被七爷紧紧牵着,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回到清醒居。
七爷关了门,将她堵在门前,堵在自己胸膛前,嗓子发涩:“三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薛灵致点头,她明白她在做什么。萧瑟的风早就吹散了她的热,此时此刻,她依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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