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鲜花着锦(1)(1/2)
红妃静静地站在台上,等着最后的结果。此时,台下的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等到两位花榜眼的名字被宣布,主持宣名的名士终于最后道: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是红妃登场亮相时念的诗,按照惯例,此刻是作为她判词用的。判词念完,名士又评道:“汴水神妃原姓师,可爱深红爱浅红。”
红妃被点为了此次的花状元...说真的,这一刻,不少人都很意外来着。但很快又觉得,这个结果也挺说得通的。红妃的资历确实是一个弱点,只是一个新人女乐而已,就越过那么多‘前辈’、压倒众人,确实少有。
但除开这一点,她又有哪里不够格做‘花状元’呢?揭花榜这种事,点评起来也就是才、容、言、艺四项而已,才是指才学,一般私妓不讲究这些,但雅妓和女乐结交的都是上层人士,内里没货的话说话都说不到一起。
容则是指容貌,选美选貌,没毛病,不需要多说。至于言,表面上是说言辞、言谈,其实是指接人待物这一大项,这一项上得高分,需要本人口才好、反应灵,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最后的‘艺’再明显不过了,唱歌跳舞、弹琴画画、猜谜说话等等,都贵拢在这里头,就是才艺而已。
红妃的才艺、容貌不用说,才学也是女乐中出色的那一撮,只不过相对而言没那么出名而已。‘言’在外界一般的评价里,差了些意思,因为她真不是接人待物的高手,但她其他方面的素质太出众了,这一点问题也就是白璧微瑕。
事实上,揭花榜说是要选才容言艺四样俱全的,但四样都要有,而且每一样都做到极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历年的头甲们,也不过就是两三样特别出色,一两样差了点儿意思。
而且话说回来,四样俱全的真的就会更受欢迎吗?这种事还真不见得!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人格魅力,大而化之也可以说是‘路人缘’。后世真有那种各方面都很出类拔萃的练习生,出道之后却不一定比一些有‘缺点’的明星更红。
总之,单纯从个人的资质,以及背后支持的力度来说,红妃本来就是有力竞争者!在她‘金榜题名’之后,外界根本不去猜她能不能进正册,而是讨论她是会一次进入头甲,还是做个‘探花’。
认为她会成为这一次揭花榜的‘探花’的比较多,一是她确实完美符合对‘探花’的定义,往年被点探花的就是她这种特别年轻、特别貌美,而且甫一出道便风头无两的。二是,点为头甲之后,就不能再参加揭花榜了。
像红妃这种花状元苗子,只是第一次参加揭花榜而已,根本没必要眼下就奔着花榜眼去啊!哪怕是她的支持者,也会倾向于她在二甲里拿个好名次,然后点探花,而不是挤进头甲之后成为花榜眼,然后再也没有做花状元的机会吧。
她可不是那种出道十来年,这才积攒出冒头的资本,而且根本不觉得自己还有下次入头甲的那种娘子...相反,她属于‘年少成名’的典型。她的保底起点,就已经是很多娘子想都不敢想的终点了。
眼下,红妃一举成为花榜魁首,当选‘秋海棠仙子’,意外是意外,但转头想想也就没有那么意外了——自从也揭花榜的传统开始,每隔十几年几十年,总会出这么一个娘子,无视所谓的‘资历’,该上位就上位。
所谓‘传奇名伶’‘绝代佳人’‘一代花魁’,本身就不该泯然众人,还要和‘一般’的娘子那样争着上位...一代一代去数,真正留下大名、成为一代人记忆的美人总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会显示出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资质。
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并不能察觉到她们远超其他人的事实,只是觉得她们比其他走红的娘子稍稍出色一些。当超然之人就生活在身边的时候,人就不会觉得那么厉害了,只有从后来者的角度看,才能看的分明。
周环的表兄就为红妃成为花状元而意外,周环却是点醒了他:“师娘子不是一般行院女子,说不得后人提起她,就如同我们如今提起苏小小、上官清、胡三娘一样...说起来,上官清原就是东京女乐,她揭花榜时不是也一次当选花状元?”
苏小小、上官清、胡三娘都是先代名妓,名噪一时,是词客诗人文章里的常客,说不得再过一些年,还会成为‘典故’一样的存在呢。
对于周环的说法,表兄有点儿不乐意了,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上官清正好退籍,他可不是与这为传奇名伶擦肩而过么!
因为他成长过程,见多了当时的文坛大佬对上官清极尽吹捧,在诗词文章里她仿佛是真正的仙子,他对上官清是充满想象的...然而,他并未见过上官清,上官清退籍之后,京师就不再见她,有人说她隐居了,有人说她与自己真正爱人一起生活了,说什么的都有,总之人间不见芳踪。
也是因为如此,上官清在表兄这里,始终是完美的、梦幻的。
表兄承认红妃很出色,但很排斥周环拿红妃与上官清并列,皱眉道:“或者有一日,师娘子确实能与上官娘子并列,说不定在后人眼中,她还要更出色些。可在如今,师娘子可比不得上官娘子!”
不在江湖的人才能成为‘传说’,地位超然、无法比较!而在江湖的人,哪怕再出众,也差了点儿意思。表兄也是个想得通的人,只可惜人之为人,常常是想得通,想不开!
对此周环只是笑笑,不与他争,转而看起台前情形。
台前,红妃身为此次揭花榜的花状元,立刻被一众穿红着绿的年轻男女拥簇住。这些人都是主办方找来的行院人家男女,年纪只十三四岁,个个唇红齿白、清清秀秀的,打扮的粉妆玉琢,聚拢在一起,恍若仙娥仙童。
这些少男少女,其实不止拥簇住了红妃,也拥簇住了其他金榜题名的花进士。而根据名次高低,这些人身边拥簇的少男少女也是有多有少。
这些人将红妃等人拥簇到了另一处馆苑,为她们重新梳妆打扮。像红妃,就是梳了高髻,簪插的饰物也极尽华丽!至于身上穿的五彩丝衣如何锦绣辉煌,更不必说了——这就是书画上神妃仙子的样子。
后世对仙女的想象,常常是‘小龙女’的样子,一身素衣、不染纤尘、发如鸦羽、缺少血色...古人对神女的想象,一般不是那样。因为古代是手工业社会,各种工艺也不发达,所以古人对色彩是非常向往的。
普通人家的衣服常见布料的本色,再不然就是少用染料,染出来的颜色不甚鲜艳...古代的染料和染工可不便宜,染过色的布料常常是没有染过的两倍价!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不是真有需求,该如何选择是明摆着的了。
而且,就算是贵族,在衣服首饰的颜色上也不是总能心想事成的...美妙的、复杂的颜色,从来是身份的象征。
所以,画卷上的神妃仙子向来都是服锦绣、饰五彩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王熙凤那么艳丽的打扮,却被形容‘恍若神妃仙子’的缘故。像王熙凤那样华丽的,才是最普罗大众的神仙样子。至于色彩比较浅淡、脱俗的妙玉,虽然也是传统中女神仙的一种样子,但终归不是‘主流’。
等到装扮一新,又有人递来一个花篮,花篮不是随便来的,而是一个插花作品,所以看上去格外和谐美丽。这个花篮使用了各种颜色的秋海棠为主材,契合这次揭花榜的主题。而现在就由红妃提着这个花篮,在其他三十五名花进士的拥簇下往外去。
‘花车’早已准备好了,这是四轮的大型马车,每辆车有十二匹马牵拉!这种四轮车因为灵活性不够,使用范畴有限,只在运货量大的野外平原地带比较常见,一些大车行有这种车。
而如今,揭花榜之后的巡游,也用这种车。
这种车本来就没有棚子,花车改用这种车之后也没变!在精美的车架、拉车马上,都装饰了很多仙花、彩绸,红妃这些‘仙女’们接着便登车——花车总共有三驾,一大两小,除了打头那一辆十二匹马拉的,之后还有两辆八匹马拉的。
红妃自然是登上了第一辆,不只是她,还有正册其他十一位娘子也会上这辆车,其他娘子则上另外两辆。
三辆花车前后都是步行走路的少男少女,就是之前那些拥簇红妃等人的!他们扮作了仙娥仙童,为这些神妃仙子开路,服侍他们——打头有人开道,然后又有人放一路放焰火,至于吹奏乐器、为神女们捧仪仗的,更不必细说。
再加上花车出巡之后,原来聚集在十里园的看客们都乘车拥挤跟随...这样大的排场,自然惊动了全城!
此时的东京城是没有宵禁的,但到底是古代人,不可能有现代人那样丰富的夜生活。事实上,哪怕是现代社会,除了一些特殊街区,一般街道晚上也不可能和白天比人流量。所以,在后半夜的当下,按理来说,外头街道上应该已经很安静了才对。
但并非如此,真要是那样,此时花车巡游,就不像是神女出行,而是夜游神率领地府小鬼出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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