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第153章(1/2)
徐枫说道:“我们徐家在镇江有好几处别院和庄园,你放心,这套法子若是不成,我还有好几套计划呢,定帮你拖延几日——你真的要进京做荷兰人的说客吗?如果你不愿意,他们不敢强行逼你的,这里是大明,你身边有我。”
“我肯定要跟随使团进京。”沈今竹点头说道:“荷兰人本来就是做海盗起家的,他们的强盗逻辑听来无礼野蛮,弱肉强食也有对的地方。要和人讲理,拳头不硬是不行的。我进京不是为了给荷兰人当说客,而是要亲自给庆丰帝讲述外面的世界。我们已经落后与人却不自知,依旧以上国自居,其实早已危机四伏了,帝国要改变,就要主动去探寻大航海的世界。”
“我知自己人言微轻,说话不太顶用的,可还是不甘心,想要试一试,怕将来强敌的舰船都开到了金陵,就悔之晚矣。大明水师打不过荷兰人。我们可以慢慢的用利益麻痹对方,把台湾从荷兰人一点点的抠回来,把葡萄牙人排挤出澳门。希望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其实徐枫并不理解沈今竹的计划,两人这三年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沈今竹对海外的描述在他看来比梦境还要夸张,他也不觉得大明帝国已经开始衰落,但尽管如此,徐枫还是支持沈今竹跟随使团进京的决定。
徐枫顿首道:“好吧,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真的决定带这个在海外认的干爹一起去金陵?”
码头上,穿着玄色通袖袍、一身大明打扮的弗朗科斯肩上背着一个竹编的书箱,对着枫竹二人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沈今竹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他怕我跑了,我去那里他就跟去那里。反正一到金陵,我就把他扔到客栈,随他出去瞎逛,不会带他回乌衣巷的,现在还不到挑明身份的时候。”
轻舟小船彻夜航行,速度很快,在天蒙蒙亮时到了金陵的三山门外,城外全是各种榻房,沈今竹暗叹道:庆丰帝这个小气鬼,三年前曾经许诺给她一间榻房的,作为回报,她会把榻房每年利润的两成给庆丰帝。可是她失踪了,庆丰帝若是信守诺言之辈的人,就应该把那件榻房利润的八成送到乌衣巷沈家,交给祖母保管着嘛,怎么她一失踪,这件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似的。哼,这次进京,我一定要把这三年的帐算一算了,一国之君,君无戏言,难道都是屁话不成?
沈今竹垂涎三尺的看着一路的榻房,弗朗科斯则手拿着一个磨的尖尖的石墨条,飞快的在铺在画板上的白纸上作画,画下榻房的模样,沈今竹探头看去,见图画上榻房挂出去的旗帜被风卷起的褶皱都惟妙惟肖跃然纸上,便叹道:“弗朗科斯,如果你不是生意人,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画匠啊。”
弗朗科斯一边继续作画,一边得意的摇头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家庭教师说有画画的天分,我也很喜欢画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里,被家族人取笑说我是个女孩子。我父亲很生气,他砸了我的画室,把我拉到街头画匠艺人那人去,指着他们瘦弱的身躯和破旧的衣服问道,弗朗科斯,画匠注定穷困潦倒一辈子,你要过他们的生活吗?哈哈,我那时都受不了吃隔夜的硬面包,答案当然是不了,就放弃画画的爱好,跟着父亲做生意。
“后来我游历世界,全球都有我的生意,我只有有空就写日记,但是发现有些东西用文字是表达不出来的,便重拾了画笔,将这些画下来。这也是一笔财富呢,我的女儿,只要你帮我们说服了大明皇帝,我会兑现承诺,将这些财富都传给你。”
连皇帝的话都不算数呢,何况是你!沈今竹自是不信的,笑道:“你经常对我说,不要相信政客和商人的话,你是打算收回这句话吗。”
弗朗科斯笑笑,没有说话,继续他的绘画工作。他画下榻房、宏伟的三山门,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三山门轰然打开,成群结队的生意人进出其间,沈今竹低声说道:“把画都藏到怀里,别露出来,小心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当做奸细抓走。”
弗朗科斯照办,可是刚入了城门,便对金陵城街道的繁荣和宽广震撼住了,忙不迭的取出石墨条和画纸贪婪的记录着眼前的世界,幸好其是坐在马车里面,外人看不清楚。
沈今竹将弗朗科斯安排在贡院附近的一处客栈里,这老头根本在客栈里呆不住,嚷嚷要出去,沈今竹怕他到处乱闯走失,便将客栈的名字和地址写了个纸条给他,由着他出去逛,然后急冲冲雇佣了一辆马车往乌衣巷走去,徐枫已经告诉过她,乌衣巷的人都以为她在京城和父亲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只有二堂姐沈韵竹才知道真相,她突然出现,若没个合适的理由,恐怕难以骗过众人。
那就——就说家里父母给她说亲,那个人她讨厌的紧,所以偷偷溜回来了吧。沈今竹暗自打定了主意,这样的举动应该比较符合她的个性。
马车驶过了朱雀桥,第二个路口就是乌衣巷了。沈今竹暗暗觉得不对,怎么这巷子口那么安静?沈今竹下了马车,去巷口的茶馆歇脚,正要向店小二打听消息之时,一个儒生模样的人开口问道:“小二,我今日来乌衣巷沈家寻亲,守门的说他们家大小主人全不在家,我再要问他们他们去了那里,那门子懒得理我,让我吃了个闭门羹,唉这高门大户的人家,连门子都傲气的狠呐,我好歹是个秀才,这门子都瞧不上眼,唉。”
店小二笑道:“听相公说话的口音,是刚从外地来的吧?这金陵就是这样,读书人多,有功名的人多,在贡院街上走,您若是没个举人的功名,都不敢大声说话呢。这乌衣巷沈家现在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家里的姑太太嫁入豪门,来往都是大官,就是勋贵,您这个秀才去沈家拜访,手上没有人家写的请帖,拜帖上既没有注明是什么亲戚、没有写明是什么官身,也难怪那门子给你吃个闭门羹呢。”
那儒生叹道:“唉,家都中落啊,偏偏去年秋闱又落榜,日子过的越发不堪了,我千里迢迢从蜀地来金陵投亲,却连人家面都见不着,也罢也罢,这老天要我死心,从此我还是安于陋室,别想什么荣华富贵的美梦了,自己踏踏实实读书考取功名吧,将来衣锦还乡,坐着官轿来此,人家门子才肯给我开门呢。”
明明是茶馆,这穷酸秀才话里的酸溜溜的气息足以把茶碗变成醋碗了,沈今竹觉得很好奇,这是家里那门子的亲戚?从来没听说过有亲戚在蜀地啊?为了看清这个所谓亲戚的相貌,沈今竹还特地挪了一张桌子,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此人,顿时吓一跳——此人和二堂哥沈义然有五分的相似呢!
年纪好像和二哥差不多,面目算是俊秀,就是矮了些、酸了些、黑瘦一些。
沈今竹心里顿时卷起了一阵风暴,大伯是抗击倭寇时英勇殉国的,这个在朝廷邸报和封赏的圣旨上都写的清清楚楚,那么这个相貌和二哥有五成相似的人是打哪里来的?以前听家里人说过,大房只有一个庶出的大姐姐,早就嫁人了,从来没有庶出的哥哥啊?
或许是凭借相貌有几分相似,冒认亲戚、上门讹诈的?沈今竹暗道。
这时那店小二被酸的捏着鼻子给秀才茶碗里头添了一道水,说道:“门子的话不是托词,沈家这几日确实没有人,都跟着他家老太太去鸡鸣寺上香祈福去了,我听沈家采买的人说,他家老太太要把第三子出了沈家宗谱,写在入赘的崔姓丈夫名下,重新开宗立派,让丈夫也有个后。”
那酸秀才听了,不屑的笑道:“这沈老太太也怪有意思的,她招过两次赘婿呢,她只记得第一个崔姓丈夫,难道第二个巫姓丈夫就彻底抛在脑后,当做从来没有过?呵呵,果然是招夫的女子都薄情寡义,丈夫说换就换,不知守贞从一而终。都说妻子如衣服,这沈老太太倒好,把丈夫当做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以前的巫姓丈夫不过是在外头纳了一个妾,男人三妻四妾岂不寻常?何况人家妾侍都挺着大肚子上门低头叫姐姐了,她只是不肯应,还把丈夫连侍妾一起赶出了金陵城。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她不知道体贴丈夫,对好妹妹怜香惜玉,还说了狠话,要他们从此不得踏入金陵城半步,否则见一个杀一个呢。”
“唉,你说这世上还没有天理,这种悍妇富贵一生,丈夫和孕妇妹妹却被逼的远走蜀地,后来为了糊口,一个弃了书本子做行商,银子没捎回来半个,人却从此消失,那可怜的孕妇不得不带着襁褓中的儿子改嫁他人……”
此时店小二已经提着开水壶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留下这个穷酸秀才喋喋不休的吐槽沈家老太太。沈今竹听到“远走蜀地”四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听着秀才的口音来历和对当年祖母当年毅然休赘婿的看法,难道这个秀才是那个孕妇生下儿子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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