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鹰（2/2）

挺好的，我想，这孩子与他的生母继父都不相似，多么幸运啊。

*

在乔鲁诺-乔巴纳的十一岁，他的生活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随着生母继父的逝世，一个陌生的女人闯入了他的生活了。

据她所说，她是他的“姐姐”卡罗莉娜-乔巴纳。

乔鲁诺在家门口见到了这位高挑的女性，她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黑色的短外套下是妥帖的葬礼礼服，黑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双手环抱，指尖夹着一支烟，一点星火在昏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

袅袅烟幕里，女人朝着他的方向掀起眼帘，露出一双紫色的眸子，这样的眼神，令人联想到鹰或隼。

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片刻后，她徒手掐灭了烟，低声道：“走吧，先去参加葬礼。”

因为成长经历，乔鲁诺自小就很懂得看人脸色，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姐姐的不同寻常，她似乎习惯于主导地位，而且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于是用这种近乎命令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但对于这样的态度，乔鲁诺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足够平和，亦或者是她身上那股令人熟悉的气息。

——这是那不勒斯，或者说，整个意大利的特产。

没有给乔鲁诺犹豫的时间，卡罗莉娜直接坐到了车辆后座，在随后赶到的那位保镖（此时乔鲁诺还以为鬣狗是保镖）的暗示下，他进入了后座的另一边。

车辆启动，乔鲁诺忍不住观察起身边的女人，她很高，身材健美，修长的脖颈上没有任何装饰，唯有卷曲的黑发泻在肩头，几乎要与那身黑色的礼服融为一体。

女人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身上带着几不可闻的浅淡烟味，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气息，没有任何女士们钟爱的香氛。

车厢内十分安静，三人都保持了沉默，这便让短短半小时的车程显得格外漫长，等到车辆驶入墓园时，卡罗莉娜突然道：“我将乔巴纳先生与你母亲的骨灰葬在了一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乔鲁诺一怔，没想到她要说的第二句话竟是这个，而且她使用的称呼也不那么寻常。

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乔鲁诺陈恳地道：“这是最好的安排，非常感谢。”

卡罗莉娜：“……”

卡罗莉娜没有再说什么，直到车辆抵达墓园，早有人等候在这里，她打开车门，从等候人员的手中接过白色的捧花。

乔鲁诺紧跟着走下车，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位高挑的“姐姐”竟只穿了平底鞋——以她的身高，已经超过大多数意大利女性了吧？

紧接着，卡罗莉娜突然从花束里抽出一朵花，随即把剩余的花束递给乔鲁诺：“没有必要在意着装，我这么穿，为的也不是乔巴纳先生。”

乔鲁诺下意识接过花束，这才恍悟这位陌生的继姐会错了意，她似乎是将他短暂的走神解读为因衣着而拘束。

这一场葬礼很简单，没有牧师与亲朋，只有黄昏中的丧鸦，墓碑与坟墓都已经立好，这样的效率让乔鲁诺对这个姐姐的能量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把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望着母亲的名字，十分罕见地陷入了迷茫。

乔鲁诺的生母是位美丽骄傲的女性，但同时也是位不负责任的母亲，她养育孩子的方式就是不闻不问，爱的反面是冷漠，她不会虐待乔鲁诺，但对这孩子漠不关心，对丈夫的暴行也视而不见，好似养一只狗……不，应该说是一缸鱼更加恰当。

在这样的相处下，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不会比陌生人亲近。

但现在，这样的母亲也逝世了，和她同样不配当父母的丈夫一起。

无关人已经在不知何时各自退开，墓碑前只剩下这对第一次见面的姐弟，他们分别悼念着截然不同的事物，陷入了私人的回忆，直到远处的教堂响起了钟声。

在这圣洁的鸣响中，乔鲁诺终于回过神，他身边的女人也被惊醒，她皱了皱眉，紧接着便熟练地甩开打火机。

卡罗莉娜点燃了一支烟，但她并不抽，只是把它捏在手中：“你应该能猜到我是什么人……”

“我的组织在卡塞塔，那不勒斯对我算不上友好。”卡罗莉娜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葬礼结束后，我会花费一周的时间整理遗物，然后回到卡塞塔。”

“你有对未来的打算吗？”卡罗莉娜看向乔鲁诺，“是在分完遗产后留在这里独自生活，还是跟着我去卡塞塔，转去那边的学校？”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卡罗莉娜紧接着又掐灭了烟，补充道：“不需要担心监护人的问题，在你成年前，我会负责你的安全的。”

乔鲁诺看着那一口未吸的香烟，在沉默片刻后，终于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请让我跟着你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