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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义绝(三合一)(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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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早上还晴朗的天色在两辆马车缓缓停在大理寺门前时阴了下去,早早听说了今日要审案,虽然不能进去旁听,但也赶来凑热闹的京城居民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沉默着看着进展。

“报应”和“老天发怒”的议论声窃窃不绝,薛瑜刚要让人去处理,就见阿莫从不远处跑过,摆了摆手。

……既然是方锦湖的安排,那就随他去吧。

先下马车的方锦湖扶住了钟夫人,钟夫人似有所觉,往薛瑜所在的马车旁望了一眼,又懵懂地被牵走了。

马车上扶着母亲下来的和抱着父亲下来的两人都有一副好皮囊,听说今日审理义绝案件前来的百姓都惊讶于一家人的容色,方锦绣有些难堪地跟在后面,三人仿佛并非兄妹,一前一后进了大理寺大门,不远处屋舍里的“堂下何人”斥声传了出来。

审案开始。

薛瑜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密布,黑云压城。王守去四周查探时确认不远处钟家的马车也停在巷子里,车里坐着的却只是个管事嬷嬷,显然钟大钟二并不打算亲自来为钟三娘这位隔房妹妹出头。

那王守传信回来说方锦湖与钟家当街接触,到底为的是什么?

疑惑在薛瑜心头打了个转,就消失了。这桩案子她没有理由向皇帝请求判处义绝,因此大理寺内部如何商讨,尚不知晓,站在此处却觉得该想办法问问内情,不然等待审案的过程实在有些心焦。

不知云收雨霁后,能否有晴朗天空。

一件件证据被方锦湖交了上去,大多都是状词中存在的内容。前期陈述需要许久,钟夫人坐在地上,不大文雅,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只知道玩娃娃,坐在堂上的大理寺卿也不指望一个疯子能听懂什么,不闹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方朔在下马车时被晃醒了,由于身体原因,被特许搬了把胡椅给他,他坐着的高度正好能看到歪坐着玩娃娃的妇人半身,一缕发丝斜歪着,像少女调皮的鬓发。也许是因为人老了,他蓦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钟三娘的时候。

彼时他青春年少,外出踏青时为林佳云捉到一只云雀,兴冲冲拿去献宝,却在路上被钟三娘绊倒。

钟三娘有钟家那个人护着没受伤,反倒是他这个受害者被甩到一旁,重重摔倒,连糊在怀里的云雀都飞走了,紧抓也只抓住两根翎羽。他拿羽毛粘了漂亮的耳坠,但到底比不上动听灵动的雀,他精心准备游玩惊喜失败,林佳云失落了许多天,他也内疚了许多天,作为罪魁祸首的钟三娘就这样被刻入了年少的梦中。

然而阴差阳错,林佳云被点进了宫,他竟与钟三娘定下姻缘。媒人都说他好福气,他却觉得所谓的爱慕不过是她在看他笑话,她也不过是与钟家那人赌气。

谁会心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谁会不怨怪一个毁了约会的人?

一晃,已是十九年过去。

方朔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沉浸在健康有力的过去里,听着来自颓靡现在的大理寺念诵声。他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妻子为他忙前忙后做过些什么,她的嫁妆也曾是安阳城中人人钦羡的丰厚,她也曾是京中不输林佳云太远的美人。甚至因为林佳云的美太过艳丽,家世又不及钟三娘,反倒是追求喜欢钟三娘的郎君更多些。

她为他打理琐事,为他照顾父母,为他安排妾室……

那时他在做什么?他在爱着林佳云,宠着林佳云的庶妹,期盼着他们能生个像林佳云的孩子,就好像他与林佳云在了一起。他在为人人都爱的权势努力,他在向最高处前进,只有站到最高,才能拥有倾城美人。

不,他没有错。是她先背叛他的!

方朔张大嘴巴,努力发出“休妻”的声音,方锦湖淡漠的眼神从他脸上划过,显然是听懂了,方嘉泽却着急地询问着发出“嘻嘻”声的父亲究竟想说什么。

大理寺卿看完了所有证据,该叫来对证的证人也都说完离开,父母两个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懂说话,子女俩冷淡地相争半天,不像是争辩冤屈,更像是都笃定如今自己能赢。下一步本该进入宣判,然而义绝并非这样轻易的事情,尤其是一方还是个疯子的时候。

家务事,最难处理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方二娘子,并非本官偏袒,但一则所谓谋害的药方只能说明曾经请到了庸医,或是方夫人病情转变。宠妾灭妻倒是确有其事,方侍郎将受律法处置,义绝实难判下。而侵吞嫁妆财物,在最开始方大郎也已表示是母亲同意让他先使用他的那部分,也无法认定。

二则父母代子女具状,是因纲常自然,子女代父母具状,却无理可循。如今方夫人神志不清,难以作出决定,若醒来觉得不应当如此做,岂不是拆散了一对鸳侣?”

说出最后两个字,实话说他自己也觉得亏心,但家事纠纷,他也不想万一过些日子就被恢复了的方夫人找上门问凭什么莫名其妙判了义绝,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况且,方二娘子背后可能牵连着的钟家和三皇子都没有出声对结果表态,他去问皇帝皇帝也不乐意处理这乱糟糟的事情,能给方二娘子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看母女俩可怜,仁至义尽。

方锦湖笑了笑,“寺卿说,侵吞财物无法认定,这点错了。请您看一下递交的嫁妆单子,那其实是两份。一份是随着嫁妆送来后遗失方家后来抄写,一份是保留在钟家的那份,劳烦寺卿仔细对比一下何处不同。”

大理寺卿的哈欠和宣布退堂结束的声音全被堵了回去,他低头捻了捻看上去只是纸张略厚些的那份嫁妆单子,密密麻麻一整卷,不禁偷偷感叹下当年钟家二房嫁女的奢华。手指搓动间,因为时间已久变得褪色的红纸竟散开了,面上已经褪色出浅黄的纸张与下方仍保持着纯正红色的纸张顿时高下立判,大理寺卿的眼睛黏在了新出现的嫁妆单子上。

字字句句都没有差别,只是记到最后,缺了两句。

“白银万两一抬。”

“钟氏女妆奁皆为钟氏所出,遵律法,若和离再嫁,则尽数带离,若产子,则幼女出嫁时并入妆奁。”

好家伙,方家悄没声地吞了人家万两白银,还顺道把人家只给女儿、外孙女准备的嫁妆拿去用了?

大理寺卿出身世家,自然认得出两种纸的差别。一种是二十多年前楚国外流的玉版藤纸,只有那么一批,其他据说全锁在楚国王谢两家仓库慢慢用,谁晓得二十年前钟家嫁女就舍得请人想办法染了纸。另一种却是十五年前才造出来的纸张,因为质地一般,在齐国也不太出名。

只看纸张出现的时间和品味,就知道毋庸置疑,差的那张开始褪色的纸是假的。

这可就难办了。大理寺卿欲言又止,好在方锦湖“贴心”地看出了他的犹豫,又道,“既然嫁妆一事可以问责,只是为人女者不能代母义绝,那请问母亲的兄长可否代她提出义绝?”

要是钟家两位早点肯出面,那哪里还会是这副样子?大理寺卿猜不透少女又打算做什么,勉强点点头,“长兄如父,自是可以的。”

“臣女请求呈上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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